白雲守端禪師
舒州白雲守端禪師, 衡陽葛氏子。幼事翰墨,冠依茶陵郁禪師披削,往參楊歧。 歧一日忽問:「受業師為誰?」師曰:「茶陵郁和尚。」歧曰:「吾聞伊過橋遭 [手顛]有省,作偈甚奇,能記否?」師誦曰:「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 。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歧笑而趨起,師愕然,通夕不寐。黎明,咨詢之 。適歲暮,歧曰:「汝見昨日打毆儺者麼?」曰:「見。」歧曰:「汝一籌不及渠。 」師復駭曰:「意旨如何?」歧曰:「渠愛人笑,汝怕人笑。」師大悟。巾侍久之, 辭游廬阜。圓通訥禪師舉住承天,聲名籍甚。又遜居圓通,次徙法華龍門、興化海會 ,所至眾如雲集。僧問:「如何是佛?」師曰:「鑊湯無冷處。」曰:「如何是佛法 大意?」師曰:「水底按葫蘆。」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烏飛兔走。 」問:「不求諸聖,不重己靈,未是衲僧分上事。如何是衲僧分上事?」師曰:「死 水不藏龍。」曰:「便恁麼去時如何?」師曰:「賺殺你。」到棲賢,上堂:「承天 自開堂後,便安排些葛藤來山南東葛西葛,却為在歸宗開先萬杉打疊了也。今日到三 峽會裡,大似臨嫁醫癭,卒著手腳不辦。幸望大眾不怪。伏惟珍重!」上堂:「鳥有 雙翼,飛無遠近。道出一隅,行無前後。你衲僧家,尋常拈匙放箸,盡道知有;及至 上嶺時,為甚麼却氣急?不見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上堂:「乾坤之內,宇宙 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大眾,眼在鼻上,腳在肚下,且道寶在甚麼處?」良久 云:「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上堂:「古者道,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圓通則不然,時挑野菜和 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上堂:「江月照,松風吹,到這裡還有漏網者麼?」良久 曰:「皇天無親。」上堂:「入林不動草,入水不動波,入鳥不亂行。大眾,這箇是 把纜放船底手腳,且道衲僧家合作麼生?」以手拍禪牀曰:「掀翻海嶽求知己,撥亂 乾坤見太平。」上堂:「忌口自然諸病減,多情未免有時勞。貧居動便成違順,落得 清閑一味高。雖然如是,莫謂無心云是道,無心猶隔一重關。」示眾云:「泥佛不度 水,木佛不度火,金佛不度爐,真佛內裡坐。大眾,趙州老子十二劑骨頭,八萬四千 毛孔,一時拋向諸人懷裡了也。圓通今日路見不平,為古人出氣。」以手拍禪牀云: 「須知海嶽歸明主,未信乾坤陷吉人。」 示眾云:「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 座。大眾,作麼生說箇隨緣赴感底道理?祇於一彈指閒,盡大地含生根機,一時應得 周足,而未嘗動著一毫頭,便且喚作隨緣赴感,而常處此座。祇如山僧,比者受法華 請,相次與大眾相別去。宿松縣裡開堂了,方歸院去。且道還離此座也無?若道離, 則世諦流布。若道不離,作麼生見得箇不離底事?莫是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 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麼?又莫是一切無心,一時自遍麼?若恁麼,正是掉棒打 月,到這裡直須悟始得,悟後更須遇人始得。你道既悟了便休,又何必更須遇人?若 悟了遇人底,當垂手方便之時,著著自有出身之路,不瞎却學者眼。若祇悟得乾蘿蔔 頭底,不唯瞎却學者眼,兼自己動,便先自犯鋒傷手。你看我楊歧先師問慈明師翁道 :「幽鳥語喃喃,辭雲入亂峰時如何?」答云:「我行荒草裡,汝又入深村。」進云 :「官不容針,更借一問。」師翁便喝,進云「好喝」。師翁又喝,先師亦喝。師翁 乃連喝兩喝,先師遂禮拜。大眾須知,悟了遇人者,向十字街頭與人相逢,却在千峰 頂上握手。向千峰頂上相逢,却在十字街頭握手。所以山僧嘗有頌云:「他人住處我 不住,他人行處我不行。不是為人難共聚,大都緇素要分明。」山僧此者臨行,解開 布袋頭,一時撒在諸人面前了也。有眼者莫錯怪好!珍重!」 開堂示眾云:「昔日靈山會上,世尊拈花,迦葉微笑。世尊道,吾有正法眼藏, 分付摩訶大迦葉,次第流傳,無令斷絕。至于今日,大眾,若是正法眼藏,釋迦老子 自無分,將箇甚麼分付?將箇甚麼流傳?何謂如此?況諸人分上,各各自有正法眼藏 。每日起來,是是非非,分南分北,種種施為,盡是正法眼藏之光影。此眼開時,乾 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羅萬象,祇在面前,不見有毫釐之相。此眼未開時,盡在諸人 眼睛裡。今日已開者,不在此限。有未開者,山僧不惜手,為諸人開此正法眼藏看! 」乃舉手,豎兩指曰:「看!看!若見得去,事同一家。若也未然,山僧不免重說偈 言。諸人法眼藏,千聖莫能當。為君通一線,光輝滿大唐。須彌走入海,六月降嚴霜 。法華雖恁道,無句得商量。大眾,既滿口道了,為甚麼却無句得商量?」喝一喝曰 :「分身兩處看。」上堂:「釋迦老子有四弘誓願云: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 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法華亦有四弘誓願:饑來要喫飯,寒到 即添衣,困時伸腳睡,熱處愛風吹。」」上堂:「古人留下一言半句,未透時撞著鐵 壁相似,忽然一日覷得透後,方知自己便是鐵壁。如今作麼生透?」復曰:「鐵壁, 鐵壁。」上堂:「若端的得一回汗出,便向一莖草上現瓊樓玉殿。若未端的得一回汗 出,縱有瓊樓玉殿,却被一莖草蓋却。作麼生得汗出去?自有一雙窮相手,不曾容易 舞三臺。」 上堂:「安居之首,禁足為名。禁足之意,意在進道而護生。衲僧家更有何生而 可護?何道而可進?唾一唾,唾破釋迦老子面門。踏一步,踏斷釋迦老子背脊骨。猶 是隨群逐隊漢,未是本分衲僧。」良久曰:「無限風流慵賣弄,免教人指好郎君。」 上堂:「絲毫有趣皆能進,畢竟無歸若可當。逐日退身行與盡,忽然得見本爺孃。作 麼生是本爺孃?」乃云:「萬福。」便下座。示眾云:「如我按指,海印發光。」拈 起拄杖云:「山河大地,水鳥樹林,情與無情,今日盡向法華拄杖頭上作大師子吼, 演說摩訶大般若。且道天台南嶽說箇甚麼法門?南嶽說:「洞上五位修行,君臣父子 各得其宜。莫守寒巖異草青,坐却白雲宗不妙。」天台說:「臨濟下,三玄三要四料 揀,一喝分賓主,照用一時行。要會箇中意,日午打三更。」廬山出來道:「你兩箇 正在葛藤窠裡,不見道,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法輪。」大眾據此三箇漢見解 ,若上衲僧秤子上稱,一箇重八兩,一箇重半斤,一箇不直半分錢。且道那箇不直半 分錢?」良久云:「但願春風齊著力,一時吹入我門來。」卓拄杖,下座。熙寧五年 遷化,壽四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