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龍家屬
自從父親檢驗出肺腺癌末期時,全家歷經發病、驚恐、掙扎、矛盾到了悟、放下至父親離世的這段歷程,至今回想來時路提筆述說,錐心之痛仍令家人無法承受。
我們的父親與他一生甘苦共嘗、榮辱相與的愛侶(我們的母親)以及他用盡生命呵護的子女們告別了,離開了這娑婆世界,了卻塵緣,舍去一切業障,往生西方淨土,永伴佛前,縱然家人是無比的眷戀、萬般的不舍,但終究難以違抗無常的定律。他走了,留給他最愛的親人只是無限的哀思與孺慕之情!
回顧父親在世間七、八十年的歲月,談不上精彩,他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千頃良田、萬貫家財,也未飽讀詩書,無滿腹經綸,更不風流倜儻,亦無彩蝶般的紅粉來閃耀他的生命風華,他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就像隔壁家慈祥的老人,也因為這樣他才能務實的活出自己,無爭無求,用最初的心默默的關懷家人,也關懷與他素昧平生的芸芸眾生,老人家生命的枝頭始終結滿“自在”的果實。
因暈眩檢測出腦瘤
但是,人生無常。並不是不知、沒有準備,無常就不會來。2007年爸爸在一次無預警的暈眩中,被檢測出長了腦瘤,再追蹤竟已是肺癌末期。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全家人受到當頭棒喝,悚然驚起。果真是有生就有死,有來就有去,而死亡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如影隨形。
爸爸的個性裡有個多愁善感的因數,媽媽及五個子女都深知爸爸的個性,一直不敢也不知道如何告訴他真相,怕爸爸承受不起癌末的事實,會懷憂喪志、一蹶不起。只在暗中起動“醫療團隊”,積極收集各種最新醫療資訊,尋求以最少痛苦,又能有最大療效的中西醫合併方式來治療,縱使須付出極大的心力、時間與金錢,均在所不惜,只希望能有奇跡發生,打敗癌細胞,重拾健康,重享天倫之樂。
接著面臨的就是一連串的治療與照護。爸爸在癌細胞的攻擊下,節節敗退,食欲不振,抵抗力低,體力愈顯虛弱。因併發症,在醫院急診、住院,二進二出,這段期間,除了大哥住在台南就近照顧外,另四個子女散居北、中各地,遇有假日就自動排班,輪流趕車南下陪伴在老爸的身邊。如遇緊急狀況,也是一個通知,就放下手邊工作飛奔而回,全員到齊,五個兄弟姊妹加上媳婦、女婿同心協力,不時討論病情、分享醫訊、分享眼淚、分享痛苦,出錢出力,不分你我,無不傾盡全力照顧病中的老爸,為幫助老爸復原而努力無怨無悔,小弟甚至為了收集醫療資訊,立志鑽研中醫,希冀對爸爸的病情有所幫助。爸爸、媽媽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也感到欣慰和放心,不止一次表示人生沒有遺憾了。
無奈醫學畢竟是有限的。縱使我們戰戰兢兢的照顧,爸爸在十月二十八日又因尿路感染三度住進醫院,而這一次……。這第三次的住院併發更嚴重的腹膜炎,必須緊急開刀清理。而這一刀讓癌細胞無所遁形,醫生發現包括小腸、淋巴結、肝臟都已經有轉移,情況不樂觀。而這一刀也讓爸爸住進加護病房,與我們首次分開。爸爸在加護病房的五天是全家人錐心泣血的五天。自從爸爸生病後,家人都是二十四小時亦步亦趨隨侍在側,而加護病房一天中只有早、午各半小時的會面時間,又要看著爸爸身上插著各種管子躺在床上與死神搏鬥,望著爸爸眼角流出的淚水,家人的心全部都碎了。每次探視出來,媽媽就和我們相擁痛哭。五天來,我們幾乎是整天守在加護病房外,流連徘徊,捨不得離去。只為了請求醫護人員另外增准早、午兩個時段,讓我們進去為爸爸按摩、打氣。隔著這一扇重重的、冰冷的門,我們更深一層的體悟到人生的無常和無奈,死別已將近,卻無力回天。
隨因緣得佛法明燈
父親生前雖未修行,在萬緣俱足下,佛祖慈悲,此時接觸佛法已久的二姐昭慧打了一通電話給原不相識的諾那華藏精舍的廖惠品師兄,並求助於他。廖師兄在瞭解狀況後非常熱忱,非常懇切的先在電話中介紹臨終關懷的重要性。爾後並多次到台南成大醫院探視病苦中的爸爸,于病房中引導爸爸持誦「阿彌陀佛」聖號,五天后爸爸轉普通病房,但病況並沒好轉,反倒不停的、大量的拉肚子,和流出膽汁,醫生判斷腸子破洞,建議再開一次刀。但是,爸爸怎禁得起再一次的麻醉與剖腹?那是怎樣的折磨?況且那又不能使爸爸復原。家人遂拒絕再一次開刀,而轉入安寧療護體系,減緩後期的痛苦與折磨,陪伴爸爸安詳、平靜、有尊嚴的走完人生旅程,了脫生死大事。
說也奇怪,在決定轉入安寧療護後,平時一床難求的安寧病房居然在我們有需要時,就剛好有一個單人房空著,這麼適切的、這麼妥當的等在那裡。或許是爸爸的因緣俱足,加上廖師兄多次來指導往生該準備事項,及他所能提供的協助等等,這就像黑暗中的一盞明燈,引導爸爸,安慰了家屬彷徨無助、不安不舍的心。
在廖師兄的指導下,我們把念佛機放在病床邊,讓爸爸二十四小時聽聞阿彌陀佛聖號,沈浸在純淨的佛號中。並隨時引導他隨著吟唱、忘卻肉體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懼怕、一心向佛。弟弟曾經在爸爸半夢半醒間輕聲問爸爸:「你有無念佛號?」爸爸也能用眨眼來回應他,他正在念著。常常在服侍爸爸飲水時,他會先虔聲念出「阿彌陀佛」,彷佛讚歎佛菩薩賜的甘霖。偶爾在醒來時也會忘情的脫口贊誦「阿彌陀佛」,至今那一聲聲渾厚、低沉的「阿彌陀佛」聲,猶尚迴旋在耳邊,那麼清晰、那麼真實、那麼扣人心弦,令人震撼不已。
爸爸在進入安寧病房後的幾天是躁動不安的,幾乎二十四小時睜著眼,睡不安穩,我們從安寧伴行的書上知道,病人心中對人世間仍有牽絆,有煩惱、有留戀。媽媽強忍著悲傷,用很輕柔、很平靜的聲音在爸爸耳邊告訴他:「老伴,我愛你喔!孩子都各有成就,也都孝順,我也身體健康,會安排自己的生活,孩子們會像孝順你一樣的孝順我,我們的人生了無遺憾了。放心吧!不能跟『玄天上帝』喔!一定要跟『阿彌陀佛』到西方極樂世界,身體就沒有病痛了,晚些時候,我也會跟著去的,放下吧!」爸爸似乎是聽進去了,輕輕的唔了一聲,從此躁動不安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後來又進入了醫學上所謂的譫妄期,就是沒有明顯變壞,也沒有變好,就處在一種混沌不明、時空靜止、似夢非夢的狀態中。此時,我們的心掙扎著、矛盾著,不知道如何開口勸慰爸爸、幫助爸爸。這時大哥提起勇氣,想了辦法,俯蹲在病床前,輕喚著:「爸爸,您的病已經蔓延到腹膜了,醫生也無能為力,我們不再給你開刀了。我們會照顧媽媽,您就放心的念阿彌陀佛,放下吧!」語未畢,淚先流,生死玄關是人生最大課題之一,又能怎麼樣呢?再過了兩天,爸爸就萬緣放下,在安詳的沈睡中離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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