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義懷禪師
越州天衣義懷禪師,永嘉樂清陳氏子也。世以漁為業。母夢星殞於屋,乃孕。及 產,尤多吉祥。兒時坐船尾,父得魚付師貫之。師不忍,乃私投江中。父怒,笞之, 師恬然如故。長游京師,依景德寺為童行。天聖中,試經得度。謁金鑾善葉縣省,皆 蒙印可。遂由洛抵龍門,復至都下,欲繼宗風。意有未決,忽遇言法華,拊師背曰: 「雲門臨濟去!」及至姑蘇,禮明覺於翠峰。覺問:「汝名甚麼?」曰:「義懷。」 覺曰:「何不名懷義?」曰:「當時致得。」覺曰:「誰為汝立名?」曰:「受戒來 十年矣。」覺曰:「汝行腳費却多少草鞋?」曰:「和尚莫瞞人好!」覺曰:「我也 沒量罪過,汝也沒量罪過。你作麼生?」師無語。覺打曰:「脫空謾語漢,出去!」 入室次,覺曰:「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總不得。」師擬議,覺又 打出。如是者數四。尋為水頭,因汲水折擔,忽悟,作投機偈曰:「一二三四五六七 ,萬仞峰頭獨足立。驪龍頷下奪明珠,一言勘破維摩詰。」覺聞拊几稱善。後七坐道 場,化行海內,嗣法者甚眾。住後,僧問:「如何是佛?」師曰:「布髮掩泥,橫身 臥地。」曰:「意旨如何?」師曰:「任是波旬也皺眉。」曰:「恁麼則謝師指示。 」師曰:「西天此土。」問:「學人上來,請師說法。」師曰:「林間鳥噪,水底魚 行。」 上堂:「須彌頂上,不扣金鐘。畢鉢巖中,無人聚會。山僧倒騎佛殿,諸人反著 草鞋,朝遊檀特,暮到羅浮。拄杖針筒,自家收取。」上堂:「衲僧橫說豎說,未知 有頂門上眼。」時有僧問:「如何是頂門上眼?」師曰:「衣穿瘦骨露,屋破看星眠 。」上堂,大眾集定,乃曰:「上來道箇不審,能銷萬兩黃金。下去道箇珍重,亦銷 得四天下供養。若作佛法話會,滴水難消。若作無事商量,眼中著屑。且作麼生即是 ?」良久,曰:「還會麼?珍重!」上堂:「夫為宗師,須是驅耕夫之牛,奪飢人之 食,遇賤即貴,遇貴即賤。驅耕夫之牛,令他苗稼豐登。奪飢人之食,令他永絕飢渴 。遇賤即貴,握土成金。遇貴即賤,變金成土。老僧亦不驅耕夫之牛,亦不奪飢人之 食。何謂?耕夫之牛,我復何用?飢人之食,我復何餐?我也不握土成金,也不變金 作土。何也?金是金,土是土,玉是玉,石是石,僧是僧,俗是俗。古今天地,古今 日月,古今山河,古今人倫,雖然如此,打破大散關,幾箇迷逢達磨?」上堂:「鴈 過長空,影沉寒水。鴈無遺蹤之意,水無留影之心。若能如是,方解向異類中行。不 用續鳧截鶴,夷嶽盈壑。放行也百醜千拙,收來也攣攣拳拳。用之,則敢與八大龍王 鬪富。不用,都來不直半分錢。參!」上堂:「髑髏常干世界,鼻孔摩觸家風。芭蕉 聞雷開,葵花隨日轉。諸仁者,芭蕉聞雷開,還有耳麼?葵花隨日轉,還有眼麼?若 也會得,西天即是此土。若也不會,七九六十三,收。」 上堂:「靈源絕眹,普現色身。法離斷常,有無堪示。所以 道,塵塵不見佛,剎剎不聞經。要會靈山親授記,晝見日,夜見星。」良久,曰:「 若到諸方,不得錯舉。參!」上堂:「夜來寒霜凜冽,黃河凍結,陝府鐵牛腰折。盡 道女媧煉石補天,爭柰西北一缺。如今欲與他補却,又恐大地人無出氣處。且留這一 竅,與大地人出氣。參!」上堂:「虛明自照,不勞心力。上士見之,鬼神茶飯。中 下得之,狂心頓息。更有一人,切忌道著。」上堂:「光透日月,明暗不收。智出聖 凡,賢愚不歷。所以道,不用低頭,思量難得。」良久曰:「是甚麼?」上堂:「青 蘿夤緣,直上寒松之頂。白雲淡泞,出沒太虛之中。何似南山起雲,北山下雨。若也 會得,甜瓜徹蔕甜。若也不會,苦瓠連根苦。」上堂:「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 。且道妙喜世界,不動如來,說甚麼法?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祇如威音王佛 最初一會,度多少人?若是通方作者,試為道看。」良久曰:「行路難,行路難。萬 仞峰頭君自看。」上堂:「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金色頭陀,見處不真。雞足山 中,與他看守衣鉢。三十大喻,八百小喻,大似泥裡洗土塊。四十九年,三百六十餘 會,摩竭提國猶較些子。德山臨濟,雖然丈夫,爭似罽賓國王,一刀兩段。如今若有 箇人鼻孔遼天,山僧性命何在?」良久曰:「太平本是將軍致,不許將軍見太平。」 喝一喝,下座。 僧問:「天不能蓋,地不能載,未審是甚麼人?」師曰:「掘地深埋。」曰:「 此人還受安排也無?」師曰:「土上更加泥。」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曰 :「長江無六月。」曰:「見後如何?」師曰:「一年一度春。」室中問僧:「無手 人能行拳,無舌人解言語。忽然無手人打無舌人,無舌人道箇甚麼?」又 曰:「蜀魄連宵叫,鵽鳭終夜啼。圓通門大啟,何事隔雲泥?」晚年以疾居池陽杉山 庵,門弟子智才住臨平之佛日,迎歸侍奉。才如蘇城未還,師速其歸。及踵門,師告 之曰:「時至,吾行矣。」才曰:「師有何語示徒?」乃說偈曰:「紅日照扶桑,寒 雲封華嶽。三更過鐵圍,拶折驪龍角。」才問:「卵塔已成,如何是畢竟事?」師舉 拳示之,遂就寢,推枕而寂。塔全身寺東之原。崇寧中謚振宗禪師。